日期:2023-03-14 10:06:39 來源:澎湃新聞
尋子24年,唐蔚華沒有等到兒子王磊的消息,卻等到了拐走王磊的李偉(化名)出獄。
場面一度失控。45歲的李偉一見面就跪倒在唐蔚華面前,叫她“老板娘”,說對不起她。而見到李偉的那刻,唐蔚華雙腿發(fā)軟,差點癱倒在地——
1999年8月26日,在唐蔚華的電器店打工的李偉拐走了她4歲半的兒子王磊。一個月后,李偉在廣西柳州被捕,而王磊下落不明。
(相關資料圖)
唐蔚華和兒子早年的合影。受訪者 供圖
2000年,李偉因拐賣兒童罪被判15年有期徒刑。此后,上海市人民檢察院第二分院以原判定有誤,量刑畸輕等為由提出抗訴,2011年,上海市第二中級人民法院撤銷了原判發(fā)回重審,最終,李偉在當年被判綁架罪,處無期徒刑。
在多次的審訊中,李偉先后提供了六份不同的口供。其中一份稱,他將王磊推下河中,親眼看他被河水淹沒。但警方在隨后調查走訪中,均未找到可印證李偉口供的證據(jù)。
這些地方,唐蔚華走了許多遍。她也試過許多其他的辦法尋找兒子,被人用合成的假照片欺騙過,也曾在漆黑的山路里遭遇險境。
而尋子就像黑夜的山路一樣,崎嶇不知盡頭。對唐蔚華來說,李偉可能是最后的機會了。
因在獄中表現(xiàn)良好,李偉獲得減刑,于2022年11月出獄。他對記者稱,“想幫助老板娘找到磊磊,讓自己能過好下半生”。
唐蔚華和李偉(化名)在柳州和睦鎮(zhèn)打聽王磊的消息。澎湃新聞記者 何鍇
喀斯特地貌的廣西融水、羅城兩縣,群山環(huán)繞,李偉曾指認的 “溺亡王磊”的河流仍是流水淙淙,但當年的小鎮(zhèn)已是面目全非。
2023年2月,唐蔚華再次踏上了尋子路,這次是和李偉一道。
【以下是唐蔚華的口述】
【一】
我的兒子王磊已經(jīng)丟了24年,尋子對我們夫妻而言,就像一場漫長而沒有盡頭的噩夢。
李偉是我曾經(jīng)的員工。1999年,我在上海市虹口區(qū)經(jīng)營一家進口電器商行,李偉當時拿著他哥哥的身份證,我們都以為他叫“***”(注:李偉哥哥的名字)。他人很機靈,經(jīng)常主動幫保姆喂王磊吃飯,大家都親切地叫他“小廣西”。
得知他要出獄的消息我和磊爸心情都很復雜,幾個晚上都沒有睡著。
王磊
兒子王磊至今仍然音訊全無,李偉卻馬上重獲自由,我們倆很難受。但其實也給了我們一些希望:我始終認為他在之前的審訊中沒有說實話,我希望可以找到他,當面問他磊磊到底被拐去了哪里,賣給了誰。
去年10月份,負責王磊案件的警方以及我們夫妻倆到了李偉服刑的監(jiān)獄所在地——青海西寧,和即將出獄的李偉再次進行了溝通,希望他可以提供磊磊的下落。由于各方面的考慮,警方并沒有安排我們見面,但李偉知道我們也來了。
據(jù)說得知消息的他,整晚都沒有睡著,哭了整夜。后來他告訴我,他看到警察來了以為是要重審加刑,以為自己這輩子都出不了監(jiān)獄了。
辦案的警察和監(jiān)獄方面跟李偉說明了來意,民警告訴我,李偉讓他們帶句話給我們夫妻:“只要我能出去,順利回到家里,我一定把實話告訴你們?!?/p>
我們懸著的心一下又燃起了希望,李偉口中的“實話”到底是什么?他真的知道磊磊現(xiàn)在身在何處嗎?
如果他真的知道,為什么這么多年一直不愿意說呢。
思索過后,我有些激動的心又再次回歸冷靜,畢竟從1999年他歸案至今,多次的審訊,他前前后后提供過6份完全不同的口供,但這些在警方實地調查后都被認定為假口供或者難辨真?zhèn)巍?/p>
這次他說的“實話”會是實話嗎?
我和丈夫商量后決定,就在西寧等李偉出獄。我們想第一時間見到他,一刻都不耽擱。
最終由于各種原因,這次青海之行我們并未見到李偉。但我下定決心,必須要見到他,除了磊磊的下落,這么多年我也攢了很多問題要當面問問他。
【二】
去年12月中旬,我得知消息:李偉如期刑滿釋放了,監(jiān)獄方面也把他送回了廣西羅城,他的老家。
我當即就買了前往廣西的車票,決定一個人去找他。這些年,我丈夫既要照顧家里又要找孩子,精神和肉體雙重壓力讓他患上了重病,雖然經(jīng)過手術治療目前在可控范圍內,但我還是想讓他別那么風餐露宿。我也答應了他,到了廣西每天微信視頻報平安。
唐蔚華和丈夫年輕時。受訪者 供圖
實在數(shù)不清,這是第幾次踏上從上海去廣西羅城的路了。
還記得第一次來廣西是1999年9月,我的兒子王磊被拐走后的一個月,李偉在柳州沙塘派出所落網(wǎng)。當時他在當?shù)匾患掖u廠盜竊被逮捕,他也主動和警方招供拐帶了王磊到廣西,接到消息的上海警方第一時間通知了我們。
沒日沒夜找兒子的我們松了一口氣,馬上和上海警方趕到了柳州。當天我還特意化了妝,買了磊磊喜歡的玩具,以為可以接兒子回家了。沒想到以為的終點,才是我這24年尋子的起點。
被捕后的李偉先說和磊磊在(廣西柳州融水縣)和睦鎮(zhèn)走失了,經(jīng)過審訊后又改口,說把磊磊推到了小長安鎮(zhèn)的一條河里看著他淹死了。聽到這份口供后,我們夫妻只覺得五雷轟頂。
針對這兩份口供,當?shù)鼐揭舱归_了實地調查,在李偉指認推王磊下河的那條河里仔細尋找尸體,那條河上下游都有橋和堤壩,而且當年有不少漁民打魚,經(jīng)過幾天的調查,警方基本認定這份口供是假的。
當時我們也在這條河里尋找了幾天幾夜,看到漁民就詢問有沒有看到過小孩的尸體,我也跑到了當?shù)貧庀蟛块T查了當天的天氣情況、水位高度等,發(fā)現(xiàn)李偉的口供和實際情況出入很大。
幾次審訊沒有新進展后,李偉被押回了上海。從那開始,磊磊的下落就成了一個謎。
后來我們找到了李偉在羅城縣的老家,找到了他的父親和哥哥姐姐們,求他們給李偉寫信,說出磊磊的下落,所有想到的方法我們都去做了。我甚至提出,只要李偉提供信息讓我們找到磊磊,我可以既往不咎,但最后還是沒任何有效信息。
2000年11月9日,上海虹口區(qū)人民法院認定李偉拐賣兒童罪,判處有期徒刑15年。
從那以后,我們夫妻倆就經(jīng)常到廣西羅城一帶找兒子,20年前的交通沒有現(xiàn)在這么方便,最快的方法是從上海乘飛機到桂林,然后從桂林開車再走好幾個小時的山路。
為了方便,我們經(jīng)常從上海直接開車到當?shù)兀婚_就是幾天幾夜,當年沒有GPS導航,沒有智能手機,和當?shù)厝苏Z言也不通,我們常常是靠著一張地圖在廣西山區(qū)里摸索。
還記得有一次晚上,我們開車回縣城的路上迷了路,當時山區(qū)很多地方都是土路,我們開著開著,車就沖到一片甘蔗田里,以為要命喪于此地了——當時覺得真難啊,別人一家團聚是那么平常的一件事,到我們家怎么這么難。
我們夫妻來羅城尋子的事很快在當?shù)貍鏖_,一些類似“地頭蛇”的人物也聯(lián)系到了我們,雖然知道他們來路不正,但為了找孩子我不愿意放棄任何機會,一開始他們要多少錢我就給多少錢,相應的他們也給我提供了一些疑似王磊的線索,但慢慢地我發(fā)現(xiàn)要錢才是他們的目的。
唐蔚華給廣西羅城縣警方提供尋親線索。澎湃新聞記者 何鍇。
最后一次和他們合作,我發(fā)現(xiàn)他們用我尋人啟事上王磊的照片去合成假照片,騙我的“線索費”。被我當場拆穿后,那個人從衣服里掏出了一把刀,跟我說這錢給也得給,不給也得給。危急情況下,還好我丈夫從背后抱住了那個人,和他搶奪手里的兇器,我才能跑去派出所報警。
經(jīng)歷了幾次驚險的情況,以及不知道多少次實地尋找的無功而返,我們夫妻也只能改變方向,把希望放在李偉的家人身上。
【三】
李偉入獄后的每一年,我?guī)缀醵紩剿依锟赐母赣H,帶著我的懇求和禮物,希望他和李偉的哥哥姐姐能規(guī)勸和感化獄中的李偉。
2023年春節(jié),我再次見到了李偉,雖然這個過程并不順利,但他還是肯來見我了。
見面的地點選在了他姐夫的家里,雖然他戴著帽子和口罩,我還是一眼認出了他。李偉撲通一聲跪倒在了我的面前,聲淚俱下叫著我“老板娘”,說他對不起我,害了我一輩子。此前我曾設想過很多次再見到他的場景,我想我可能會控制不住地哭,打他罵他,而現(xiàn)實是,那一刻我的大腦一片空白,只覺得天旋地轉,渾身無力地坐在了椅子上。
第一次見面,我和李偉的情緒都比較激動,沒有聊什么實質性的內容,我只是模模糊糊記得他不停地說,“老板娘,你相信我,我絕對沒有殺害磊磊。”
我很想相信他的話,但我又不敢相信。當時腦子太亂了,我想先結束見面,冷靜下來好好想想,怎么說服他跟我合作,找到更多關于磊磊的線索。
我問李偉之后怎么聯(lián)系他,他拿出了新買的智能手機,跟我說可以用微信視頻找他,我手把手教他加了我的微信好友。
之后幾天,我經(jīng)常主動打微信視頻和李偉聊天,我不想彼此的關系還像仇人那樣,因為我的目的就是找回王磊,為此我可以忍耐任何事。
唐蔚華和兒子王磊的早年合影。
李偉也慢慢對我放下了戒備,還經(jīng)常會說幾句上海話和我拉近關系,當我問他當年為什么要拐走磊磊,他跟我說是因為當年家里的保姆跟他說,聽到老板老板娘商量要開除他,他覺得自己出門在外總是遇到壞人,所以就準備拐走老板的兒子,想勒索30萬。
我的計劃是讓李偉跟著我,重走一遍當年拐賣王磊的路線,我想知道1999年的每一個細節(jié)。
李偉一開始沒有答應,我和他說如果他不答應,我就天天纏著他——我已經(jīng)找兒子24年了,他知道我什么事都做得出來。他沉默了一會兒同意了,但只給我三天時間。
1999年8月26日,李偉把我的兒子從上海帶走,乘火車到了廣西桂林,準備帶回他在羅城的家中。
第一站,我和他重新來到了桂林,但當年的火車站和公共汽車站都已經(jīng)搬遷或者重建了,我們只好從他回到廣西的第二落腳點開始重走當年的路。
李偉回憶,現(xiàn)在的融水縣汽車站還是當年的樣子,車站前的商業(yè)街和商場的具體位置也都沒有改變。我問他從上海一路到桂林,火車坐了一天一夜,磊磊吃了什么喝了什么,有沒有哭鬧,有沒有說想回家,李偉說當時磊磊以為和他出來玩,一路上坐著火車還特別高興,因為從小就被送到寄宿制幼兒園,所以幾天不回家的磊磊并沒有鬧著要爸爸媽媽。
聽到這里我陷入了深深的自責,當年因為生意太忙而且想給磊磊更好的教育,我和丈夫用盡了辦法才把兒子送進上海非常好的一家寄宿制幼兒園,我們想從小就讓他享受最好的教育資源,卻沒想到寄宿制的模式讓兒子早早習慣不天天回家的生活。
李偉(化名)回憶當年帶著王磊走過的路線。澎湃新聞記者 何鍇
走過融水縣街頭,李偉突然在一個十字路口停了下來,他說記得當時帶走磊磊的第三天經(jīng)過這個路口,磊磊看中一個玩具鬧著非要買,李偉身上錢不夠就沒有買,但一向在家里錦衣玉食的磊磊沒受過這種委屈,哭著喊著就要買,李偉只得給他買下了價值10元的玩具。
站在磊磊曾經(jīng)走過的十字路口,聽著李偉的回憶,看著街上來來往往的行人,我想象著當年兒子在這條街上的哭鬧和委屈,情緒一時之間有些失控,忍不住失聲痛哭。
之后我和李偉又沿著和睦鎮(zhèn)、牛畢村一路走到了小長安鎮(zhèn),一路上李偉走過哪些地方,遇到過哪些熟人,說了哪些話,我都一字一句重新讓他回憶。我記憶力不好,只能用本子和筆一字一句地記下每一個細節(jié),畫下當年磊磊走過的每一條路的樣子。
唐蔚華找到了當年見過李偉(化名)拐帶王磊的老人。澎湃新聞記者 何鍇
年代久遠,很多信息老人已經(jīng)回憶不起來。澎湃新聞記者 何鍇
在和睦鎮(zhèn),我和李偉在老街上辨認著當年他帶磊磊過夜的旅社,20多年的變化早讓這個小鎮(zhèn)變得面目全非,但李偉卻能清晰地說清楚當年旅社的位置,我問他為什么會對這個旅社記得這么清楚,他脫口而出“我第一個拐走的柳州老板的小孩也在這個旅社住過”。
聽到這句話,我只覺得后背發(fā)涼。警方也是后來調查才發(fā)現(xiàn),王磊其實是李偉拐走的第二個小孩。原來他曾在柳州打工,因為老板拖欠工資,他就把對方的兒子拐帶回了自己老家。后來那位老板找到了李偉,用5000元換回了自己的孩子。2011年,李偉因綁架罪改判為無期徒刑。
根據(jù)李偉的說法,我們又來到了小長安鎮(zhèn)的那條河上。警方還有我們曾無數(shù)次地來到這條河上尋找線索,都一無所獲,這么多年每次來廣西我也都會來這條河邊走走,想象一下當年王磊是怎么走過這里的。
24年沒見,我只能通過走他走過的路,來感受我們母子之間僅存的聯(lián)系。
李偉走在橋上,反復說,“老板娘你一定要相信我,我沒有在這里把磊磊推下河。”我反問他當年為什么要做這樣的假口供,李偉說因為自己不想坐牢,所以故意說自己殺了人,這樣就可以一死了之,沒想到真正定罪,活要見人死要見尸。
李偉(化名)向天發(fā)誓,當年給的是假口供,自己并沒有殺害王磊。澎湃新聞記者 何鍇
這樣的希望對我來說是一種安慰,也是一種痛苦。這二十多年的尋子之路,我們所經(jīng)受的不是常人能想象的,我曾經(jīng)不止一次想過,寧愿要一個確認磊磊已經(jīng)不在人世的證據(jù),也好讓我這輩子對自己有一個交代。
柳州火車站站前廣場的一棵樹下,這是李偉說他最后扔下磊磊的地方。他說當時給我家打了三天電話也打不通,本來想勒索錢財?shù)挠媱澮矊嵤┎幌氯?,后來又聽說我們已經(jīng)報警了,整個人一下就蒙了,他花光身上最后的錢,帶著王磊乘火車到了柳州火車站,一出站就把王磊放在了出站口的一棵樹下,自己就渾渾噩噩到柳州市里靠小偷小摸度日,直到一個月后被當?shù)嘏沙鏊カ@。
【四】
站在24年后已經(jīng)重新翻修的柳州火車站站前廣場,聽到李偉的“最終審判”,聽著他像扔垃圾那樣把我視若珍寶的兒子扔在了這里,我的情緒像積攢了許久的火山那樣突然爆發(fā),我用手上的尋人啟事板狠狠地砸在了李偉的身上,然后癱坐在了一旁花壇的雨水之中,衣服褲子都浸濕了也渾然不覺。
“你讓我去哪里找兒子。”我像個瘋子一樣對著李偉吼叫,他雙手抱頭蹲在地上,不知道心里作何感想。
李偉(化名)說最后將王磊遺棄在柳州火車站站前廣場。澎湃新聞記者 何鍇
從等待李偉出獄,到費盡心機和他見面,再到最終說服他重新走一遍拐帶王磊的路,沉寂多年尋子的希望像一束小小的火苗越燒越旺,卻在這里被無情澆滅,現(xiàn)實似乎沒有給我其他選項。
李偉第二天一早便不辭而別了,我微信視頻問他去了哪,他跟我說去親戚家的生意幫忙了,他已經(jīng)把能說的都跟我說了。離開家到廣西將近一個月了,我也決定休息一段時間,再安排下一步的計劃。
尋子24年,雖然有過絕望,想過放棄,但我沒有放棄過任何可能的方法去找兒子。
唐蔚華詳細記錄李偉(化名)一路上的每一句話。澎湃新聞記者 何鍇
除了配合警方的調查和實地尋找,我也一直在尋求媒體的幫助,從最開始的報紙、電視臺,只要是能上的節(jié)目我都會上,近幾年網(wǎng)絡自媒體流行,我也是第一批在網(wǎng)絡平臺上實名認證的尋親家長,我堅信多一份努力,王磊就能早一日回家。
很感謝關注我尋子新聞的大家給我的流量,我也深知這份關注也是一份責任,每天都會有很多尋親求助的私信找到我,我會告訴他們怎么采血入庫,去哪里登記個人信息。截至目前也有39個家庭在我的幫助下找回了自己的家人,看到他們的團聚,我替他們高興,也為自己心酸,我多希望磊磊也能早日回家。
曝光和流量也給我的生活招來了不少非議,像我很熟識的幾位“網(wǎng)紅”尋子家長那樣,有人說我“假尋子”,有人說我其實只是為了流量,最終目的是賺錢等等,這些非議我也沒有一遍又一遍去解釋,我問心無愧。
我有一個想法,就是用視頻記錄下尋找磊磊的每一步。如果老天可憐我,能讓我在有生之年看到磊磊回家,我會把這些資料親自展示給他看;如果事與愿違,我此生沒法親眼見到磊磊回家,我也希望這些資料最后能剪成一部片子,讓回家的磊磊能知道,爸爸媽媽從來沒有放棄過他。
唐蔚華和兒子王磊。受訪者 供圖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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